您的位置:首页 > 资讯频道 > 国内资讯 > 各地资讯

广州十三行启示录

时间:2016-06-01 20:02:29来源:中国甘肃在线编辑:赵小春点击:

 广州十三行启示录

 中国商人无法成为一支独立的力量,无论这些商人是富可敌国,还是苟且偷生。

  清代中国出现过一群世界一流的大商人,集中在广州外贸领域。从观念到财富,他们都处于世界顶尖商人阶层。从日后结局看,对他们来说,不要说如西方的罗斯柴尔德家族般保存资产,就是保得身家性命都不容易。

  鸦片战争后,十三行商人或以悲剧收场,或归于平淡。

  一、垄断


  中国的广州十三行跟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一样,是个垄断机构,只不过垄断的原因不同。

  广州十三行从事外贸,帮助洋商销售货物,在没有外交机构的前现代社会中,他们也拥有类似现在海关关员、外交官、保险公司、担保公司、贸易商等种种身份,帮助洋商纳税、担保,在洋人与官府之间传递文书,从事进出口贸易、代销洋货等。从乾隆下令“一口通商”之后,到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前,十三行行商是当时最大的贸易商。

  十三行,并不代表清朝广东官方认可贸易商只有十三家,只是沿袭明朝的“十三行”的说法而已。

  十三行实行垄断的首要原因,大概是担心华洋杂处扰乱民心。在朝廷看来,让商业在纯正的农业社会中大行其道并不合适,难免人心不古、人人为奸。清代中后期日益封闭,华夷之分越来越严,也是垄断的重要原因,从根本上来说,清帝并不认为商业重要,通商只是赏洋人饭吃,没有茶叶大黄,洋人恐怕会滞胀而亡。嘉庆十九年的上谕说:“粤省地方濒海,向准各国夷船前来贸易,该夷商远涉重洋,懋迁有无,实天朝体恤之恩”,甚至领土亦“赏给”于“恭顺之邦”。英夷的“呢羽钟表等物,中华尽可不需,而茶叶土丝在彼国断不可少,倘一经停止贸易,则其生计立穷”。

  从明代开始,中国融入全球白银大时代,以茶叶、丝绸、瓷器换回从墨西哥到日本的白银。这并没有让中国成为一个现代商业国家。相反,康熙之后,中国越来越回归小农经济和农本思想,尤其在所谓的乾隆盛世末期,是由盛而衰的转折点,华丽的锦袍下是无数的饥荒窟窿。

  由于洋商希望驶入中国北方,进行更大范围的贸易,这引起各地官方担忧。1757年,乾隆下令“一口通商”,四大海关只留下广州粤海关,以免国人受到洋人洋货的沾染。

  一个只有坏处的政策当然无法行之久远,十三行的垄断在当时也有些显而易见的好处。

  十三行垄断经营后,各行之间可以协商,互相约束,互相帮衬,形成有序的自律组织。过去,曾有小商行肆意欺骗洋商,而洋商的欺诈风险也难以杜绝。有了受约束的大行商,起码可以减少大规模的招摇撞骗。即使有欺诈,也可以让朝廷蒙受的损失降到最低。并且,行商之间可以互相协商定价,用今天的话来说,官方垄断还避免了各贸易行之间的恶性竞争,保证贸易有序。

  垄断权在朝廷手中,最大的好处是提高了集权财政效率。地方势力缺乏财政支持无法坐大,而直达北京的财政渠道又非常通畅,财政集权的方式让北京的权力更加集中,垄断与集权的财政、社会架构是相适应的。

  垄断行商与朝廷皇室,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利益群体。高贵的官员们既可以得到洋商滚滚而来的白银,又不必降尊迂贵与不懂礼貌的洋商直接打交道,体现出皇室至高无上的尊严。

  那么多进出口贸易,合法的出口只有一个,遍地流油,金山银海。粤海关制度让一个小群体在不丧失身份体面的同时,尽情享受垄断利润的好处:内务府多少,当地官员多少,皇家多少,大家坐地分钱,毫不避讳。坐镇广东的粤海关监督,由皇帝钦定,多由来自京城的宫廷内务府官员出任,是皇帝向亲信输送利益的最直白的方式。

粤海关有独立系统为宫廷服务,粤海关监督相当于现在的广州海关关长,当时两广总督年薪仅2万银两,粤海关监督年收入可达40万银两,因为任期不固定,只只肥猫上任之初先吃饱再说,以免日后被撤后悔。

清宫关税档案记载,粤海关每年税银有3%移交广东布政司藩库,3%留作海关之用,70%解交户部,24%划归宫廷内务府。此后100年间,广州十三行向清廷提供了40%的关税收入,被称为“天子南库”。

由于垄断,行商是当时与晋商、徽商并肩的商人。1793年,马戛尔尼使团在北京下榻的海淀宏雅园,就是被查抄的一名前粤海关监督的园林式私宅。《帝国掠影》引用使团副使斯当东描述说:“(宏雅园)馆舍宽阔华美,厅房甚多。据说这个产业属于前任粤海关监督,他从对英贸易中贪污大宗款项修建这所住宅,以后调任北京附近,继续贪污,最后被处分抄家,产业没收归公”。

海关税没有一定之规,大概估算,核税方法通常分为正税、比例、估值三种。正税是按货品从量课税,分为五大类:衣物类26项,食物类55项,用物类210项,杂货类143项,另加船料类18项。所谓比例,是指定出一货品的征税标准,其他货以比例从量课,未分类,共计470项。估值,是定出货物价值,从价课税,亦未分类,共401项。米谷、珠宝、贡舶,则免税。

税制复杂,没有精确计量,更要命的是,上述税项并非一成不变,常常因人而异。有艘英国商船进港,海关丈量人员先是从船头量到船尾,一经贿赂,马上就改为从前桅量到后桅。丈量后,要缴船钞,先是开价2000银两,经讨价还价并送上320银两后,结果以500银两了事。正如洋商所记载,基本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。

雍正年间,行商每年缴送买办银两达三至五万,相当于粤海关正税的三分之一。每到特殊时期,还得捐输报效朝廷。台湾学者陈国栋根据官方档案统计,从1773年(乾隆三十八年)到1835年(道光十五年),十三行总共捐献了5,085,000两,这仅仅是见诸史册的记录。

1787年(乾隆五十二年),行商集体为台湾林爽文之役捐输军需银三十万两,从1788年(乾隆五十三年)到1820年(嘉庆二十五年),因为皇帝万寿、廓尔喀军需、川陕剿匪、河南剿匪、黄河河工等名目,共捐银三百五十余万两。总而言之,皇室过生日要报效,战争要报效,基础建设也得报效。这就像没完没了的报恩与赎罪,成为行商的原罪。

经济实力显赫,政治地位低下,十三行的商人注定成为巨大的捐献者,如同一只只献祭的肥羊。他们与洋商关系密切,与官府更得打成一片。清代档案显示,洋船到港口投行卸货之后,行商总会私下赴海关衙门行贿送礼,以获得官府对其把持行市的许可。

为了让自己地位上升,买官用顶戴装扮自己是正常现象,物质精神双丰收。行商中的潘、伍两家族都曾捐得三品顶戴,这是商捐所能得到的最高官阶。现在,多数人使用的伍秉鉴照片,还是穿戴正式、身形瘦削的官服照片。在旁人眼里,大行商算大富大贵。在地方大员眼里,捏死他们也就跟捏死个虫子似的。

1757年得到垄断权,使十三行走向鼎盛。但是,垄断权力在朝廷之手,也是十三行彻底衰败的根源。

当时,英国东印度公司也是垄断机构,垄断对垄断并没有什么不妥。经英女王特许,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南非好望角以东的贸易,与十三行的垄断对接近百年,也算是旗鼓相当。

东印度公司最初的垄断源于覆盖风险的需要,从飓风到海盗到疾病,远洋贸易冒生命危险,动不动就本息全亏,所以出资方要求垄断,以自身的管理方式、金融与舰队,最大限度地覆盖风险。

1600年12月31日,伊丽莎白一世授予东印度公司垄断权。真正控制公司事务的,是伦敦金融城的25位神秘银行家。伊丽莎白一世以及其他一些贵族也以虚拟出资方式成为是公司股东。其他入股超过1000英镑的小股东有500人,无权进入董事会,没有管理权、发言权和知情权,享受分红权。

25个大银行家族组成了一个董事会,下设约10个管理执行委员会,基层则有十余人为独立团体,其中三至四人负责管理,组成“特派委员会”,史称“大班”。如果派驻中国广州的机构,就是“广州大班”,有时“大班”特指“负责人”。东印度公司不仅是个商贸企业,还是金融与军事机构,变成印度的实际主宰者。

1670年,查理二世授予东印度公司铸币权、司法权、开拓领土权、战争权以及宣战、结盟和缔结跳跃的特权。同时,东印度公司还拥有税收权、贸易垄断权和“特殊商品的绝对垄断权”。

随着远洋贸易风险下降收入上升,远洋贸易成为全民致富运动,平民贸易兴起,亚当斯密理论流行。加上英政府对东印度公司进行救济,使公司丧失了部分财务自主权,而政府内部权力制衡独立雏形形成,快速脱离威权统治体制,官方军队力量上升,从美国到印度民族起义不断,反垄断的呼声越来越响。

1813年和1833年,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和中国贸易的垄断地位分别被废除。但直到1857年印度民族起义爆发之前,东印度公司一直扮演着印度统治者的角色。1860年中,公司在印度的所有财产交付政府。公司仅帮助政府从事茶叶贸易(尤其是与圣赫勒拿岛)。《东印度公司股息救赎法案》生效后,公司于1874年1月1日解散。

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的垄断贸易几乎是最后的美好时光。

二、连坐

1684年,康熙废除禁海令之后,设粤、闽、浙、江四大海关与外界通商。两年之后,广东当局发布《分别住行货税》文告,宣布建立洋货行,仿效明朝制度,重建十三行。粤海关招募了十三家较有实力的商行,代理海外贸易业务,行商家数不定,少则4家,多则26家。要成为十三行的官方指定行商,充当行商的领牌费在3万两白银到10万两白银之间,也有说在2万两到6万两之间,总而言之,这是一笔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的收入。

1720年(康熙五十九年)经清廷批准,十三行的16家主要行商们宣布,建立中国古代最大的商会——广州公行,颁布了13条章程,制订了生意的利益均沾原则,制订了股份制原则,还牢牢控制主要外贸商品的定价权。每船货物大行商可以承揽一半货物,另一半由其他行商承揽。章程中规定了股份占比分配等,就是拿到现代商业社会,这些章程也毫不逊色。

朝廷不可能放任中国最富裕的一群商人自行其是,商人自律组织之上有朝廷的影子。1728年(雍正六年),清政府设立商总制,商总制下设总商,由粤海关监督任命,由所有行商中身家最殷实的行商来担任。从1760年(乾隆二十五年)开始,一直是由行商中实力最雄厚的同文行潘振承来担任。1808年,潘家的潘有度宣布解散同文行,广东十三行总商改由广利行老板卢观恒与怡和行老板伍秉鉴担任。伍家从伍秉鉴成为总商,到1833年伍秉鉴之子伍崇曜接任,成为公行制度取消前最后的总商。一直到去世前,伍秉鉴依然总揽全局。

擒贼先擒王,朝廷抓住总商这个牛鼻子,就可以控制整个“广州十三行”,总商就是十三行的CEO,粤海关监督代表朝廷担任董事长。

担任总商有好处。1813年(嘉庆十八年)潘致祥奏请暂时歇业,粤海关任命伍浩官和卢茂官担任总商,凡是评订货价及对外通商的事宜都由总商负责,其余行商不得过问。

担任总商风险也很大,不管是欠债、还钱、与洋商交往,凡是行商的问题惟总商是问,有句话是“宁为一条狗,不为行商首”。

行商的风险在于为洋商作保,凡是关税上缴不足、欠债等等,惟担保的行商是问。行商之间还得连保,行商如有“欠饷之案,俱移会督抚,将乏商家产,查封变抵,其不敷银两,着落新办行业之新商,代为补足。如行闭无人接开,众商摊贴完结”。如果遭遇个大骗局,或者担保的洋商货物卖不出去,或者遭遇连环商业欠款,行商就完了。

连坐制度历史悠久,基于血缘、邻居、同业等的互相担保政策,一直是中国传统社会最有力的控制武器。朝廷控制行商也如法炮制。

都说十三行巨富,但一方面要向内地的茶商支付巨额订金,另一方面朝廷不管三七二十一每年收取大笔税费,再加上担保行商洋商,从乾隆末年开始,资金周转不灵像毒蛇一样缠绕着行商。行商高负债是常态,就像现在的大企业,资产虽多,负债更高。

行商之间资金紧张像野火一样互相蔓延,行商之间是紧紧捆绑在一起连带责任的关系,火烧连营的结果是债务危机蔓延整个商团。

行商无法形成社会融资,相对来说是个比较封闭的行业。道光元年后,不断有行商破产。朝廷只知道要钱与惩罚,根本不知道商业在社会中的重要性,更别说建立商业规则。朝廷的眼界远远比不上行商,不可能给行商创造规范的发展空间。

当时西欧各国放债,年利率大概在3%左右,而广州则在20%到40%之间,跟今天的高利贷一样,用这样的利率借款离破产不远。行商向洋商借款使用的是市场利率,洋商又不是活雷锋。当洋商结束贸易季回国,把未售完的货物交由自己信任的行商代为买卖,两三年下来利滚利,行商往往就此欠下巨债。

西方人有时拖欠行商巨款,如果得不到赔偿,行商会被拖垮。1814年,丽泉行商人潘长耀将拖欠自己货款100万元的纽约和费城商人告到美国联邦最高法院,曾致信美国总统麦迪逊,希望花旗商人在中国能够守信。这封信的中、英、葡文原件至今保存在华盛顿的美国国家档案馆内。清中期,就有中国商人越洋诉讼,并且还胜诉,但到1824年丽泉行倒闭时,被告仍没有偿还欠款。

著名鸦片贩渣甸和马地臣的商行开张之前,渣甸租了十三行中的东生行义和馆,每年租银6500元,以3年为期,期满再签,这时已破产的东生行欠渣甸银65万元,由其他行代为清还,租房也有还帐的意思。

到了1814年(嘉庆十九年),频临破产的行商都接受过英公司选委会的援助。1814年8月选委会备款226,000两援助行商,断然拒绝粤海关监督命令公开欠款数目的要求。1815年(嘉庆二十年)七家洋行向选委会求借85,400两作纳饷准备。总商伍浩官请求选委会公布七家洋行所欠债款,也被拒绝。1817年(嘉庆二十二年),选委会以一分利计息对六家行商放债,用于纳交行用。1819年(嘉庆二十四年),因纳进口税饷以及进奉皇上万寿,行商又向选委会借巨款。

行商之间也互相借贷,1817年(嘉庆二十二年)5月,怡和行伍浩官放款接济其他七家行商,由英公司选委会担保清偿,贷给七家洋行做纳饷之用。

十三行有巨富的一面,也有压力山大的一面,伍秉鉴一辈子小心谨慎,据说只开过一次玩笑。时有行商因生意失败而家破人亡。

1780年,在开业的8家行商中,泰和行颜时瑛、裕源行张天球等4家欠外债380万元,借贷本金实数仅为107万,利滚利翻出3倍多。乾隆要求刑部下令颜、张二人变卖家产充军伊犁,全部债款照原本再加一倍偿还,由其他行商分10年清偿。这是连坐清偿的开始。

以下是余熙、卞秀丹《广州十三行衰败的原因新探》转引的《广州十三行——帝国商行》资料:

1791年(乾隆五十六年),行商吴绍平买外商的货物二十五万无法偿还,被发配伊犁以示惩戒,他的欠款由其他的行商分五年按六次分摊还清。

1795年(乾隆六十年),石中和货价抵后五十九万八千两,入狱。

1796年(嘉庆元年),蔡世文欠款50万两,自杀。

1808年(嘉庆十三年),沐土方货价三十五万一千余元,发配伊犁。

1810年(嘉庆十五年),郑崇谦货价及外商一百零五万九千两,发配伊犁。

1823年(道光三年),潘长耀欠饷银和外商十九万四千七百三十五两,身故。

1828年(道光八年),梁经国欠巴斯人和美国人一百九十万元,身故。

上述商人都是当时比较大的商人,却落得如此下场,

鸦片战争后,十三行垄断被打破,贸易出的多入的少,行商不堪债务重负,家数越来越少。直到道光九年以后,行商之间的债务捆绑及对英商的承保制度才渐渐解除。

由于责任太大,很多行商富不过三代,一些大商人择机自行退出,贻养天年。

进门不易,退出也难。按照清廷规定,行商不能自由辞退,即使是老弱病残无力承商,也应由其亲信子侄接办。著名行商潘致祥曾于1808年(嘉庆十三年)花了十万两银子的贿赂款,好不容易脱离洋行界。过了六年,朝廷不满意担任总商的怡和行和广利行,认为潘致祥家业殷实,熟悉洋务,为洋人及商民所信服,以前辞退,实属投机取巧,又被招重操旧业。伍秉鉴为了让自己退出,花费了50万两,结果总商的头衔落在自己的儿子头上。

行商在夹缝里生存,发展到有自律组织,已经很不容易,此时更需要社会化的融资渠道,以及建立在契约精神上的法律支持。

贸易双方没有正式规则,只是凭借长久以来建立的合作关系,导致违约状况时常发生;对外贸易也没有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,只是皇帝的圣谕和偶尔颁布的一些章程。

当时的社会根本没有能力提供这样的法律支持。行商有可能是最了解西方的一群人,而清帝、朝廷的官员们和大多数平民,面对突然其来的工业革命与全球贸易潮,还躺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呢。行商生得太早了,难免夭折的命运。

农业社会发展不出建立在制度上的商业文明,没有商业文明作后盾,十三行注定做不大。全球贸易链重洗后,加上清廷为鸦片战争失败找替罪羊,十三行一败涂地。

相关文章
中国甘肃在线关于我们|媒体合作|广告服务|版权声明|联系我们|网站地图|友情链接 | 友链申请

甘公网安备 62010002000486号

Copyright©2006-2019中国甘肃在线(甘肃地方门户网). All Rights Reserved
中国甘肃在线 中国甘肃在线 中国甘肃在线 中国甘肃在线 中国甘肃在线 中国甘肃在线 中国甘肃在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