持续的温暖与力量：读漆寨芳散文集《索桥淋雨》

——作者：包永庄

毋庸置疑，漆寨芳是当前我们家乡，众多的文学创作者中的集大成者之一。他不但写散文，进行传记文学创作，而且长篇小说颇有收获；据我所知，除发表于网络，报刊的大量文章外，目前己出版章回小说《水帘洞传奇》、传记文学《康明生的光影人生》、长篇小说《东梁山上》、散文集《索桥淋雨》等四部文学作品，举凡近百万言。关于《索桥淋雨》中的大多篇什，结集出版前我已读过，而有些则是在文集中才读到的，对于这些成绩的取得，是值得称道，并为之祝贺的！

优秀的散文，当如清晨的薄雾；既朦胧着诗意的光晕，又能在你凝神细品时，触到雾中草木的湿润与真实。特别是那些写乡村生活的作品，研读它就好像推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，让我们步入了芬芳的泥土世界。散文集《索桥淋雨》，便是这样一部在日常生活中寻觅诗意，于平凡的人，事，物中藏着深情的作品。

全书分四篇；篇一来时的路，篇二魂之依托，篇三路上的风景，篇四激情家园；精选了作者发表于报刊的散文力作50余篇，约20万言。集中的每篇文章，就像一幅幅生动的生活画卷，作者用细腻得如同丝线般的笔触，勾勒了乡村生活中那些最平凡又动人的瞬间。有消失了的三寸金莲，搓玉米的二姑，远去的荒烟，水磨的低吟，也有感人的牛山绿，雷锋画像前的沉思，红杏枝头的喜鹊，索桥淋雨的声音……作者没有追逐宏大的叙事，而是将笔触伸向生活的瞬间，把这些易被生活忽略的点点滴滴，缀联成一幅幅温暖的人间图景。在《搓玉米的日子里》，作者写二姑搓玉米，把这种司空见惯的劳动场景，写得富有诗意，美妙温馨；特别是对心理活动的描写，是那么传神；“玉米粒珍珠似的嘀嘀嗒嗒的往放在炕上的柳编簸箕里落着，小花猫在炉子旁边打呼噜，枣红公鸡咕咕领着麻花母鸡在门口打转转，是天冷的缘故吧，麻雀们叫得更欢了，猪圈里却静悄悄的。二姑搓着玉米心里说；这一棒是儿子儿媳，下雪了，天冷了，你们要一粒不差地落进我的簸箕里；这一棒是女儿女婿，你俩口子也落进簸箕里；这一棒是小胖，你要把你要学的全部收进你的簸箕里去。你们都是我的玉米了，孩子们。二姑沧桑的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”。正是这些传神的描写，让乡村农家寻常的家务事，显示出了时光的重量与亲情的厚度！

桥与碑，作为人类文明的物质载体，承载着深厚的文化意涵，其价值与意义跨越时空，凝结着民族的记忆与精神。桥，是连接的象征，更是文化的纽带。从实用层面看，它跨越江河峡谷，打破地理阻隔，便利了交通往来和物资交易，推动了地域间的经济交融与文化互通。碑，则是铭记的载体，是历史的刻度。它以坚硬的材质，对抗时光的流逝，将重要的事件，人物，思想铭刻于其上，成为凝固的史书。名篇《索桥淋雨》写得形神兼备，厚实洒脱；在作者的笔下；桥是那么坚强，碑则是那么庄重。透过这些，作品涌现的是雨幕中对历史的沉思，生命的叩问，洋溢的则是对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哲思。文章对索桥淋雨的描绘，首先胜在感官的细腻铺展；从写清晨天空的“灰色的云”，“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到脸上”，至“我撑开雨伞，如生在河畔崖壁间的一株野蘑菇。沐浴着沙沙细雨的润泽”，及桥的修建及神话传说，再写雨中的碑文，从而增加了文章的广度，使读者仿佛置身于明末战乱中“张献忠部和明军在秦岭深处的厮杀，铁蹄铮铮，喊杀声震荡着山林沟壑”。更动人的是；作者在雨与桥的触动中，读出了超越景物本身的意涵。索桥是静态的，却因雨的冲刷有了动态的生命；而在铁索的紧绷里，似藏着与风雨对抗的倔强；桥身的沉默中，仿佛沉淀着无数过桥人的足迹与故事；雨是流动的，却因索桥的承接而有了停留的意义；它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漂泊，而是以浸润的姿态，在为桥洗礼赋能。作者由是发出相遇的感慨；世间万物的碰撞，人与人的相遇相离，皆是一场宿命的因缘；正如这索桥与雨；一个承载，一个滋养，在湿冷的空气中完成彼此的成全！

文末；雨依然在下着，作者撑开雨伞，站在河畔碑旁，望眼欲穿。但雨雾茫茫，前面朦胧不清。此时的索桥如一位逝去的古人，只留下英魂让后人纪念。作者写到“我不敢过多的打扰它了，便披着细雨悄悄的离去”。行文至此，文章以极简的场景，容纳了极深的忧思；作者没有刻意的雕琢辞藻，却以洗炼的文字，让雨有了温度，让桥有了灵魂，让碑得以新生，更让读者在这场雨中的凝望里，触摸到生命中那些静默却深刻的感动一一原来动人的哲思，往往就藏在这雨打索桥的瞬间里，只需一颗愿意停留，愿意感知的心，便能读懂其中的千回百转。而作者对古人的凭吊，散发的淡淡的忧伤，不能不说是一种博大的爱。

语言美是这部散文集最美的特质。作者深谙散文之美在于语言的“淡中见味”，好的散文语言，往往洗炼如秋水，看似朴素，实则字字千钧。《丁香花开十里香》中，是这样写丁香花的，“我们行驶在新开通的水泥路上，没有人愿意让车速加快，车窗的玻璃全打开了，头就伸出窗外，贪婪的举着手机，要把山水花香一股脑儿带走。其实，你不需要拍照，你要尽情的享受，张开你的鼻翼，灌进花香；睁大你的眼睛，收尽花浪风光，再慢慢的品味。自然之美，自然之纯，自然之情趣就和身心融为一体，成为净化心灵的清流了”。这些句子没有刻意的修饰，却在真实的叙述和通感灵动中，让花香与自然之美合而为一，使景物有了呼吸和情感，读者仿佛能听见文字背后的心跳。而在《秋野黄菊香》里，作者对千百年来，文人骚客们歌之咏之不断的黄菊花，另辟蹊径，写出了新意；“其实，喜欢黄菊花是不需要理由的，就如黄菊花就是黄菊花，她要绽放自己的美丽不需要任何理由一样。低调而缄默的黄菊花，在落叶飘零，草木枯萎的季节，无关乎冷风凄雨，悄悄的伸出枝条，挑起朵朵小花，一丛丛或蔬或密，成了秋雨的眼睛，季节的精灵，弥补了百花凋谢的缺憾。她一直霸气地占据着我的心灵，她那大小不过一厘米的花朵，满天星斗般缀满山野，聆听旷野的疾风，沐浴深秋的冷雨，绽放自己的时光，走向”枝头抱蕊死”的归宿。她没有落红，也不会化春泥，而是抱着自己的心，守住自己的枝头，生死相依，不离不弃。

真情实感是一切文学作品的生命底色。笔者则始终认为；散文尤甚。它拒绝虚假的修饰，排斥刻意的拔高，只愿呈现生活的本貌与生活的原色。朱自清先生的《背影》，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，只聚集于父亲穿过铁道为他买橘子的蹒跚背影；“那肥胖的，破布棉袍黑马褂的背影”，带着烟火气的笨拙和温情，恰是父爱的本真模样。这种真情实感，是对生活细节的尊重，更是对生活细节的坦诚。散文的真，在于作者敢于解剖自已，将喜怒哀乐，困惑迷茫不加掩饰的铺陈开来，如同在阳光下晒心事，让读者从文字中看到自己的影子，从而产生共鸣。这些在《最后的金莲》，《父亲》等篇什中，得到了充分印证。前者用近乎白描的手法，写了木子母亲；一个乡村女人苦难的一生。后者则用饱含感情的如椽之笔，赞颂了朴实乐观，勤劳善良的父亲的一生。作者发自内心的这样写道；“金钱和物质是有价而有限的，父亲一生给我给的要比票子，房子和车子金贵得多，他教会了我怎样自食其力，是无价而无限的。因为父亲，我今天的生活幸福美满”。以上文字，作者将情感的浓度潜藏在看似平淡的叙事里，虽少直抒胸臆，然对木子母亲的.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，对父亲深沉博大的爱，在字缝间暗流涌动；这种简约的表达，恰恰有了更绵长的穿透力，如同春天的风，看似无形，却能拂动人最柔软的角落。

明清之际文学家张岱言；“天地生人，也生文章”。人为天地之灵，文源于心；从文学理论上讲；优秀的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，一个胸怀善良的人，一个有大爱的人，离此，便不足以谈文学。漆寨芳是善良的，是有悲天悯人之情怀者；为其如此，故有如此精美作品之产生。散文集《索桥淋雨》，虽已读过已很久了，然那字里行间的情思，萦绕于怀，久弥不去；宛如一曲悠扬的古曲，余音袅袅不绝；又似一幅幅淡墨山水画，韵味悠长不散；于喧嚣的尘世中为我们寻得一方静谧桃源，让心灵得以栖息，让灵魂得以净化；它是时光长河里一颗璀璨的明珠，即便岁月流转，也会在读者的记忆深处熠熠生辉，持续给予温暖和力量。

作于2025.10.10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