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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风的骄傲——雅兰

时间:2018-01-03 20:49:51来源:中国甘肃在线编辑:雅兰点击:

微风的骄傲——雅兰

  此文刊发、转载、入选:《北方作家》总205期;《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》(清华大学——道客巴巴;《龙源期刊网》;《微风山谷专辑》(小宗师);《岷州文学》总第30期;散文集《罗曼的秋天》。


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,我出生在了这个叫桑布鲁的地方,它在肯尼亚的北部。

在我糊里糊涂坠落到这里的时候,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。但燥风是清醒的,她开始用她的长鼻子来抱我,我很想借着这股力量站起来,可我的一条后腿好似还不能完全伸开,就算我拼命努力可还是力不从心。

四周的空气像火焰一样舔过来,燥风急促地喘息着,在经过许久分娩的痛苦之后,她一定是累坏了,可她不能休息,至少她得看着我站起来。她又一次把她的长鼻子伸向了我,可我依然没有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体。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想睡一会儿,可是燥风似乎不允许我这样,她开始围着我无助地走来走去,还不时用它的前腿轻轻地撞击我,它这样当然是想让我时刻保持清醒。毕竟我在她的肚子里已经沉睡了两年,如果再这样睡下去,怕是永远就睡着了。燥风这个时候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,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焦急和不安,好像她的胆怯和警惕无处不在。所以当她再一次把长鼻子伸过来的时候,我便紧紧靠着她给我的力量挣扎着站了起来。

我终于拥有了一头小象的骄傲,在我几个趔趄终于站定的时候,我看到了燥风眼里的欣慰。这欣慰的目光告诉我,我是一个健康的小宝宝。不过,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,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。接下来我必须接受她的保护,这样才可能不会有什么危险,不然那些无处不在的狮子,就会不失时机地把我吃掉,因为目前我还只是一头很弱小的婴儿,很有可能成为一些食肉动物的美餐。抛开这一点不说,我还不能有疾病啊什么的,否则就算我不会被吃掉也会被丢弃,就算燥风有着绝对威严,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孩子,而拖累了整个家族。

这是一个族长最起码的责任。

而我之前的那位姐姐就没有躲过危险期。

虽然燥风算是一位很合格的母亲,可她依然抵挡不了疾病的力量。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病而死的,燥风不想跟我说这些,她好像不愿意再提起她的这个可怜孩子。只是在经过了许久的伤痛之后,她似乎更多出了一份母亲的担当。这一点我从她的长鼻子上已经感觉到的。所以我很幸运自己是燥风的女儿。不过我也知道现在的我还很虚弱,但无论如何我得活下来,就算为了燥风我也得活下来。

现在我需要喝点什么,我感觉我都快要渴死了。

我开始凭着本能急躁地跌来撞去,好半天才从燥风的肚子下面找到了乳头。这是我的生命之源,我得紧紧抓住它。可是,就在我闭着眼睛享受的时候,突然来的一股子力量差点把我给撞倒了。而这个想要把我撞倒的家伙竟然是西南风。

西南风是我的哥哥,比我高大了许多,看起来至少已经五岁了,可他还要趁机跟我争奶喝,真是一个不知羞辱的家伙。想是这么想可我只能知趣地躲开,不然我害怕他抬起脚把我踩伤,那样的话我就惨了。可是,就在我一个劲向后退去的时候,燥风冲着天空大叫了一声,那声音把树叶都快要震落了。

西南风一下子奔出了好几步,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燥风。

燥风自然也在看着她的这个不懂事的儿子,那意思是说这么大了,应该让着妹妹一点才好。

西南风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局面,因为在我之前他是唯一的孩子,虽然已经到了独立生活的年龄,可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燥风的怀抱,看来我的到来使他完全失宠了。现在燥风的眼里只有她的小女儿。这一点我从西南风的背影里看得很清楚。他的背影透着沮丧,好像生命到了一定的阶段,就意味着必须放弃些什么才行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,可看到他因为妒嫉而失落的样子,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安。不过我想如果我的那天也不幸到来,我不会像他那样没有出息,我想我会很乐意地选择放弃。

如果放弃意味着长大,这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?
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上路了,虽然我还不能走得很稳当,可只要燥风在我就不怎么怕了。我寸步不离开地跟在燥风的影子里,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是安全的。也就是说,毒太阳对我来说,同样是致命的打击,这不用谁来告诉我,而是与生俱来的常识。

现在我有一点点明白了,好像我的生命只跟燥风有关,因为别的象所表现出的淡漠让我受不了,就算同为家族的长辈,也不见得就真的喜欢我这个小婴儿。我甚至觉得只要我离开燥风的视线,任何一个长鼻子过来都有可能把我卷起来,无情地扔到云朵里面去。尤其是西南风,他正在不远处的烈日下沮丧地走着。看到他那无精打采的尾巴我只能躲在燥风的肚子下面伤心。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刚刚出生不久,我愿意把燥风的怀抱让给他,可就算我这样做了燥风也不会答应,处于母亲的本能她也知道那个孩子更需要呵护。

燥风的身体很高大,像堵墙似的为我遮风蔽雨,尤其在火辣辣的太阳下面。

十月的桑布鲁酷热干燥。虽然旱季已进入尾声,远处大片的云开始聚集,但在雨季来临之前,象群只能依赖河水,那是目前唯一的水源。

燥风带着出生不久的我,从黎明走到现在已经很久了。

事实上,从繁殖区通向河边的路并不远,可是对我来说就有点太困难了。毕竟,我还太弱太小,就算我的后腿好了许多,但那怕一个小小的土坎,都会使我步履蹒跚,虽然燥风的鼻子就护在身边,但它毕竟不能代替我走路,一切都得我自己努力才行。

我哆哆嗦嗦迈过一个土坎又一个的土坎,但前面的路看起来依然没有尽头。

现在,我又热又累,似乎再也走不动了。

这个时候燥风终于决定休息一会儿,她向四周看了看很想找到一棵树,可那一棵棵的树都太小了,没有阴影可以藏身,燥风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用身体挡着阳光,好让我在她的阴影下面凉会儿。

我卧在那里舒服极了,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美了。

夜里,河对岸下了一场雨。

燥风决定带领风家族渡河,去寻找更好更多的食物。

这条河不算太宽,但它就挡在我的面前。我在河边试了几试,都不敢涉足半步。因为第一次看到河流,我根本不知道它的深浅,只吓得往燥风那里躲去。燥风当然明白我怕什么,因为它也知道,这条河在过去的几年里,曾吞掉过许多小象的生命。这一刻,对我生死攸关。

但燥风的步子很自信,它慎重地观察地形,找好过河的路线,然后果断地迈步下去,护着我朝河中央走去。

那个时候虽然我很怕,但不能犹豫,因为没有选择。毕竟,我来到这个世上才三天,基本上还是一个婴儿,根本离不开母亲的怀抱。也就是说,燥风走哪里,我就必须得走那里。尽管那个时候,我的身边不仅仅只有燥风,当然还有许多家庭成员,它们的腿像护栏一样护着我,可河水还是漫过了我的身体,在河水还没到燥风大腿的时候,就已经完全淹没了我。我看不到前面的路,只能靠着自身的力量,深一脚浅一脚地乱撞。

水流很急,我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我想我要被淹死了。

但燥风不容我多想,长鼻子几乎挟持着我,只朝着一个方向跌撞了去,这样昏天地黑地挣扎了多久,我终于抬起头来,看见渐渐平息的河水,一点点退出了我的身体。

我水淋淋地上到岸来。

燥风揪着的心放下了,快快伸着鼻子过来,爱抚它的小宝宝。

现在,我有点胆大了,很想看看燥风之外的世界。

于是,趁它在河边饮水的时候,我晃晃悠悠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但我知道,无论我走得多远,依然走不出燥风的警惕。唉,这个可怜的母亲,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,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了。

象群离开岸边,朝着保护区的方向越走越远。那边,阵雨催生了新绿,真是一个好季节!但不久之后,我就看到了罗米和它母亲贝塔。罗米的一条后脚受了伤,贝塔为了不拖累家族成员,看来是专门留下来照顾它的。这是一个伟大的选择,因为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,选择与象群分开,就意味放弃了安全,这对它们母女俩来说,是件十分沮丧的事情。

罗米的脚看起来很痛,它正站在路边的一潭浅水里,不停地用前蹄向伤口上浇水,好以此来缓解灼热的炎症,燥风说它不会倒下去,因为它是一个聪明的孩子。

燥风用鼻子跟贝塔打过招呼,带着风家族继续前行。因为在这种情况下,谁都帮不了它们,下面的路必须由它们自己来走。

但愿罗米能快快好起来,不然,它跟母亲贝塔,将在这次旅行中危险重重。

走过树林没有多久,燥风突然站住了,在它站着的时候,我也听到了那个哭声,那个哭声像闷雷一样滚过来。然后,在不远的地方,我看到了古丽和山牛。山牛跟西北风差不多大,古丽要小一点。他们守在马萨伊女孩身边,那是他们的母亲,辣妹家族的族长。可是此刻,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。显然,家族已经放弃了它,只有两个小象不肯离开。它们不停地用前蹄轻轻地撞击它,大概希望母亲能够重新站起来。

燥风率领风家族走上前去,鼻子轻轻拥了拥那两头小象,然后跟它们一起将马萨伊女孩团团围起来,算是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。

那个时候大雨倾盆,我听到两头小象悲凉的哭泣,那是跟他们母亲最后的告别。虽然伤心还没有过去,但它们的路还很长,就算再大的悲伤,也不能挡住前进的脚步。

它们得快快回到自己家族里去,这样才会更安全一些。

可是就在象群准备出发的时候,突然,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枪响,我吓得躲在燥风腿下不敢出来,燥风用鼻子安慰我别怕,但我知道,其实燥风也是挺怕的,因为那枪声离我们并不太远。

果然,威武不凡的芒古倒在了半路上。

两天后走过它身边的时候,我没有看到象牙,只看到它头上插满的嫩绿树枝,燥风说这是人类的善举。在善良的肯尼亚人的眼里,大象并不是动物,而是人类的另一支,路上看见大象头骨的时候,他们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哀悼,希望它一路走好!但人类并不都是善良的,他们其中的一些人,为了我们的牙齿会铤而走险。

燥风说几年来,四五十头这样的大公象,都惨遭盗猎,这是象群最大的悲哀!

北部的暴雨已被狂风吹散,植物几乎一夜间冒出了嫩芽,燥风望着河对岸突然挤满的鸟兽,决定启程回去,因为离开保护区已经六天了。

走在归途中我发现,这里已被大雨改变了景致,暴土扬尘的洼地蓄满了水。站在水塘边,我学着燥风的样子,开始用鼻子饮水,虽然这个技能对我来说,还需要几个月的时候,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,就像跚跚学步的人类婴儿一样,在母亲的怀抱里,未来将是一片光明。

现在,我从水塘走进泥潭,自得其乐地打起滚来。

那个时候,我被密密麻麻的象鼻象脚包围着,那是风家族所有成员对我的祝贺,因为我已经闯过了危险期。接下来的日子,就可以走进小象群里,跟它们一起做游戏了。

保护区里一片绿色,但水位开始下降,旱季眼看着就要来了。

燥风得抓紧时间储蓄养份,这种用鼻子卷树枝的动作看起来很简单,但对我来说绝非易事,我跟着燥风学了许久,也只摸到一点点门道,不过目前也用不着太急,毕竟我才五个月大点的幼儿,依然离不开母亲的乳头。

可是每天,当我迎着初升的太阳,站在燥风腿下吃奶的时候,总能看到西北风离去的背景。现在,它完全像个自负的少年,显摆着颈部强健的肌肉,高昂着头四处游荡,不是跟其他年轻公象比试力量,就是寻着母象散发出的特殊气味,一路沾花惹草。

它先是来到美洲土著家族的阵营。

显然,苏达到了第一次发情期,它很想去勾引人家,可是,还没等它走上前去,就给年轻的公象柏拉图挡住了。大个头的柏拉图大吼着向它宣战,吓得西北风迭迭后退,立即调头朝山坡下奔来。

经过几天的冒险活动,北西风突然明白一个道理,那就是自己要独立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,显然还需要时日的历练。

西北风看起来有点沮丧。

我以为这下它会安稳下来,可是才过了两天,它的自负又来了,高昂着头再次离家,朝着掉队的古丽走去。

古丽其实不算漂亮,西北风盯上它,可能是因为它的一条腿。

它的一条脚几年前摔废了,现在只能靠三条脚来拐着走,虽然家族的长辈们很照顾它,总是慢慢走着等它,可它还是时时落在后面。西此风正是看到了这个良机,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战胜面前的这个弱者。所以,一点也不顾及家族的颜面,不怀好意的去调戏人家,不是撞撞人家的肥屁股,就是甩甩人家的短尾巴。这对失去母亲保护的古丽来说,简直是雪上加霜。

古丽吓得浑身哆嗦,拐着腿没命地朝哥哥跑去。

哥哥山牛听到身后的动静,立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,站在那里对着西北风大吼一声。

那个时候我正在草地上追小鸟玩,突然给山牛的吼声惊着了,这才看到不远的土坡下两头公象正怒视着对方,一场恶战眼看就要开始了。

我不知不觉朝它们奔去,不知道是处于好奇心,还是想帮一下西北风,或者只想看看热闹。总之,在我没来得及搞清自己想要干什么的时候,就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,昏头昏脑地给撞来撞去,差点就要给踩在脚下了。哎呀,那样的话我可就惨了,可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,因为我试图冲了几次,都没有冲出它们的阵营。

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,突然听到燥风远远奔来的声音。

显然,它已经看到了我的处境,才不顾一切地从树林里冲出来,仰起鼻子大吼着阻挡了这场战斗。然后,十分严肃地训斥它不争气的儿子,你,西北风,如果弄伤了微风,就不必再回家,干脆去流浪算了。

西北风这才收了阵势,垂头丧气地走向一边,避开了燥风投向它的严厉目光。

旱季的脚步越走越近,穿过保护区中部的埃瓦索思吉罗河几近干涸,但成千上万的动物和牧人都朝这边涌来,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生命之源。

哈,这么多的动物都过来了,没有比这里更好的用餐地点了!不速之客狮子也美滋滋地来了,它找到最佳位置趴在那里,喘着粗气等待时机。

这样以来,小河边的动物都有可能遭到伏击。

先头,我吓得寸步不离燥风,可后来,我又看到了美丽的白鹭。美丽的白鹭成群地落在河边,我沉静在追逐的快乐中,竟然忘了时间,忘了一切,当然也忘了危险。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只有白鹭,白鹭起起落落,引着我一路奔扑,可扑了半天一只也没有扑到。

唉,真是沮丧啊!

我终于有点累了,想回到燥风那里去,可这个时候,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迷失了方向。

因为,密密麻麻的象群里竟然没有燥风,没有西北风,甚至没有风家族的任何一个成员。

哦,天哪!我吓得几乎要哭了,没头没脑地到处疯跑。

先是撞进了辣妹家族的阵营,本以为这下可以化险为夷了,可谁知,可恶的古丽和山牛,不但没有急我所急,帮助我找到燥风,反而以为我要夺它们坑里的水喝,竟然恩将仇报来驱赶我。

哼,这对没良心的白眼狗!难道它们忘了,就在几个月前的那个雨天,是谁把它们带回家的啊!真想跟它们评评这个理,可是现在没有时间,我得赶紧找到燥风,不然很可能就给狮子盯住了,哎呀,想到大树下的那些食肉动物,我惊惶失措地几乎狂奔,一路冲下山坡冲向河边,差点冲倒在一只公象的怀里。

呵,竟然是寻我而来的西北风,它伸着鼻子过来迎接我。

我一颗恐惧的心终于安静下来,围着它亲热地打了几个转转。

呵呵,这位面冷心热的哥哥,竟然知道保护起妹妹了,真是血浓于水啊!回到燥风怀里接受爱抚的时候,我望着远处西北风高大的身影这样想。

那个时候夕阳斜下,余晖的河边美丽无比,正是一个和谐的世界。

夜里,西北风要带我去旅行。

本来我是不想冒这个险的,可是为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,不得不跟着它朝保护区中部走去。那里有整片整片的麦田,也就是说,我们这次的路途必须要经过人类的驻地。

站在山头远远望去,越来越多的农庄挤满了下面这一片原野。

对于这种霸占动物领地的事情,西北风很是不服气,隔三岔五地去那里走走,不是撞坏农人家里的围栏,就是偷吃他们麦田里待割的麦子或者菜园的卷心菜,这种明显带有报复性的劣迹,农人们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,谈笑风生地取掉围栏上的铁锁,只用铁丝松松地勾着栏门,希望大象偶然经过的时候不至于撞坏他们的整条围栏。

西北风当然明白这一点,所以,再次走向农庄的时候基本跟回自己家里差不多。它卷起鼻子轻轻撞掉铁丝,推开围栏特意留出的两扇小门,大摇大摆地走进菜园,得意地啃了几朵卷心菜,又去麦田里吃了几口麦子,就趁着月光回到了小路上,然后,在那里悠闲地留下一堆粪便,算是送给人类的礼物。

因为生活在这里的肯尼亚人,时常用点燃象粪的方式驱赶邪灵。

这样的风俗习惯,当然有利于象群和人类的和谐相处。不过,这种事也只限于个性十足的西北风,若是象群整个涌向农庄,人类又怎么能受得了那份铺天盖地的惊扰呢。

现在,西北风带着我走过小路,装着在周围玩了一会儿,然后悠悠荡荡回到树林里去了。

呵,真是一个有趣的夜晚,我,小不点点的微风,竟然跟着西此风,偷偷去了一趟农庄,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!不过这样的经历,有一回就足够了。如若不然,整天跟着西北风瞎游荡,没准哪天就会引祸上身,那样的话,伤的不仅仅是自己,更多的可能是燥风。这个可怜的母亲,它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,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。那么,身为燥风的掌上明珠,我得对得起母亲的宠爱,不能没有节制的放纵才好,卧在静静夜里燥风的脚下,闭着眼享受甘甜乳汁的时候,我这样暗暗警告着自己。

接下来的好多天里,阳光普照在桑布鲁北部,大地干旱龟裂,所有的动物奋力求生,连鳄鱼也被迫从枯竭的河床爬上岸,躲藏起来,等待雨季的到来。

燥风带着风家族回到河边,此刻又热又渴,我冲进泥塘里打了几个滚,又把仅有的一点泥水泼在燥风腿上,好让它跟我一起凉快凉快。可是要看到干净的水已经没什么指望了,唉,不要说干净的饮水,事实上,连可以就地打滚的小泥塘,现在也可怜的屈指可数。

那么眼下,寻找干净饮水成了问题。

因为河流水位降得过低,水当然就不再流动,到处都是一片片的死水。

燥风靠着几十年的生活积累,指挥家族成员用鼻子和腿挖好大坑,等沙子下面的清水渗上来把沙坑蓄满,这样倒可解一时的燃眉之急。但风家族不是唯一需要水的象群,作为一族之长的燥风必须得带领家族度过难关,守住水坑负责重大。可是,这么多的象挤在一起,难免心烦气躁,没见怎的,西北风就将一头小象撞翻在地。因为这种暴行在象群里很少发生,顿时扰得四下里一片惊恐。

燥风当然预感到不妙,离开水坑退到一棵树旁,被动地等待事态的发展。果然,那头受伤的小象奔回去不久,美洲土著家族族长沙贝尼就过来了,长鼻子在小象跌倒的地方嗅来嗅去,试图找出谁攻击了它的孩子。

那个时候的西北风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,躲在树下一副犯错的样子。

显然,沙贝尼已经推断出了罪魁祸首,径直朝西北风气冲冲走来。

再说这美洲土著家族,那可是象群里的贵族,燥风自知无力抗衡,只能在沙贝尼还没到来之前就垂头丧气地选择了离开。这样以来,风家族失去了河边的最佳位置,这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。

唉,这个脾气暴躁的哥哥啊,你平白无故撞人家干什么嘛?

虽然燥风很生儿子的气,但它毕竟是家族的一员,只能忍气吞声算了。

受美洲土著家族驱逐后的第二天,风家族再次回到河边争夺水坑。这一回燥风不得不放下姿态挺身而出挡在前面,为家族成员饮水争取时间。同时,我看到了燥风投向我的担心,因为我还只是一个小宝宝,面对旱季的肆虐最无助,它当然希望我能平安度过。

那个时候我就想,也许离开这里的日子不远了。

又是一声枪响,在走出保护区二英里的地方。

接着,我看到一只大铁鸟掠过头顶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。然后,从那只大铁鸟上奔下三个人来,金发女孩萨芘和黑人助手戴维跑在最前面,她父亲伊恩教授迈着大步紧跟其后,他们都是拯救大象小组成员。

显然,又一头大象倒在了血泊中。

它没有躲过盗猎者的枪口,虽然它戴着跟燥风一样的项圈。

那是我出生半年后的一个清晨,风家族漫步到一个泥塘边的时候,萨芘的吉普车从小路弯了过来,先头我并没有把它当回事,因为这样的场景会时时出现。

萨芘从小和大象一起长大,性情跟西北风差不多一样,闲着没事就喜欢游来荡去,不同的是,西北风喜欢追年轻的母像,而萨芘喜欢追着公象看热闹。有一次她坐在夕阳下的吉普车里,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象群,然后跟助手戴维说,太美了这群公象,他们释放出的大量分泌物,从太阳穴和其他部位冒出来,浑身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,很浓烈,就像纯度百分之百的睾丸素,说到这里的时候萨芘有点脸红地笑起来。

所以,年轻公象的到来,不仅让象群都激动起来,而且对女人也似乎有着强烈的诱惑,黑人助手戴维也笑了起来。

是的,是这样的,萨芘不好意思地回答道。

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,萨芘总是把吉普车开来开去,追着象群哈哈哈地大笑,虽然她的笑声有点暧昧,但到底是美丽激情的。

是的,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,就像桑布鲁美丽的清晨,弥漫着清新和浪漫的气息。

因此,不但黑人助手喜欢她,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象家族的成员都喜欢她。

可这次的情景有点不同,她竟然从小路冲上来,开着吉普车直接穿过象群,把我跟燥风与家族成员隔开了,我跟着燥风不知所措地跑起来,可是她跳下吉普车又来赶我,试图又要把我跟燥风隔开来,这是怎么回事呢?哦,天哪!我尖叫着撞东撞西,可是,无论我怎样拼命挣扎,都没有撞近燥风的身边。然后,我看到燥风屁股上的标针,燥风带着那根标针没跑几步,突然两条前腿一软卧了下去。

不行,这样正面卧倒会窒息的,另一辆车上跳下来的伊恩跑过去说。

萨芘这才丢掉我,回身奔向了她的吉普车。

而那个时候的燥风,迷蒙的眼神望着我,是那样的不舍与无奈。

我围着燥风跑来跑去,很想把它扶起来,可是我的力量有限,只能退到一边祈求人类的帮助。然后,我看见伊恩弄出个粗绳绕在燥风身上,另一头挂在吉普车上。吉普车被萨芘慢慢开走的时候,其他五六个人开始用力推燥风。燥风终于向吉普车的方向侧倒下去,它倒下去的样子跟马萨伊女孩一样,跟芒古倒下去的姿势也基本一样,莫非燥风也要死了,我吓得几乎要疯掉了。可是还没等我哭出声来,又看到戴维提着一桶水,不停地往燥风倒下去的身体上浇,而萨芘跟她的父亲伊恩低着头不知忙什么,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项圈,在那个项圈戴在燥风脖子上后,人群才迅速离开燥风回车里去了,只留下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局的兽医斯蒂芬先生,他不知给燥风身上注了针什么东西,然后也匆匆奔回车里去了。

但他们没有立即开走,而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燥风。

我也呆了似的静静地看着燥风。

终于,燥风动了一下,又动了一下,突然神奇般地站了起来,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,可是还没等它走出去两步,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,甩了一个脖子,又甩了一下脖子,大概是想把那个项圈甩掉。

没事的,过几天就习惯了,伊恩对萨芘说,好,这就算成功了。

伊恩说话的语气十分亲切,看燥风的眼神也十分亲切,这时候我虽然明白危险已经过去,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,仿佛与燥风有了一次生死别离。接着我尖叫着奔燥风而去。

我终于又回到了燥风的怀抱里。

这个时候象群也立即围上前来,表达着对燥风的担心和祝贺。显然它们中间更多的象,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情,后来燥风告诉我,这是人类为了研究大象行踪,所做的一项冒险而常规的工作,冒险是因为操作不当会导致大象窒息死亡,常规是因为这样以来项圈每小时生成一条CPS信息,就会通过卫星传到研究小组的电脑上。

也就是说,燥风以后无论走在哪里,都走不出研究人员的视线,而这不是象群里每个成员都会碰到的殊荣。

然而,又一头戴着项圈的公象死了。

这帮坏蛋!他们没来及拿掉象牙,风里飘来萨芘气愤的声音。

唉,它正是追着母象调情的年龄啊!伊恩,这位拯救大象小组的创始人,此刻摸着公象的身体叹息道,但死了的已经死了,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。他心痛而无奈地走向一边,大概是不忍去看锯象牙的细节。然而,象牙终是被抬上了那只大铁鸟,之后,萨芘按照当地人的风俗,摘了许多嫩树枝献满公象的脑袋,又在那里默默站了一会儿,才依依不舍地向大铁鸟走去。

大铁鸟掠过头顶的时候,我跟着燥风沉重的脚步,默默朝那头不知名的公象走去。

一场大雨过后,埃瓦索思吉罗河水流奔涌,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。

燥风带领风家族风尘仆仆走出树林的时候,许多的象家族都已经去了河边。瞧,古丽和山牛正在泥塘里打滚,柏拉图在不远处正追着苏达调情,罗米的脚伤看起来完全好了,正站在母亲贝塔旁边饮水呢。

我抑制不住看到水的兴奋,在还没有奔到河边的时候,就躬起身子钻进西北风的身下。哈,没有任何妨备的西北风,一下就给我掀进了泥塘里,我也跟着倒进了泥塘里。

我在泥塘里打了几个滚之后,才跟着西北风浑身清凉地奔向了河边。

河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,萨芘又坐在她的吉普车里,静静的观看着这盛大的场面,她的微笑温暖安静充满慈爱,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。无疑,象群的每一次迁徙归来,都牵动着她的一颗爱心。还有黑人助手戴维,他正站在她身边的高坡上,举着望远镜转着身子瞭望,大概是想知道哪位老朋友还没有回来。是的,在拯救大象小组成员的眼里,大象早都融入了他们的生活,成了他们密不可分的伙伴。别的不说,就戴维一人,足能辨认出五六百头象呢。现在,他提着望远镜回到吉普车里,高兴地对他的女朋友萨芘说,都回来了,五十六个家族都回来了,除了那头被盗猎的公象。

说到那头倒在保护区外的公象,戴维的情绪有点低落,还有去年死了的芒古,唉,它们永远回不来了。

好在,芒古算是没有白死,它的象牙一出现在黑市上,就引起了专案人员的警惕,他们顺藤摸瓜,将那九个坏蛋一网打尽,真是太解气了,萨芘金发飘扬地说。

希望那样的悲剧再也不要发生,戴维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象群。

是啊,每发生一起,都让人痛心疾首,尤其是伊恩,四十多年来,从未停下奔忙的脚步,现在,总算可以坐下来喝杯咖啡了。伊恩常说大象是最灵性的动物,它们跟人类一样有情绪,善待大象就是善待自然善待我们自己。说到这里的时候萨芘突然起身跳下车来,哦,那不是微风,又长高了些,真是可爱极了!

是啊,我一直担心来着,现在看来它确实很棒,戴维也跟着跳下车来。

哈,他们在夸我,我高兴地仰起小鼻子朝他们快乐地奔过来。

萨芘展着双臂在迎接我,然后脸贴着我的鼻子亲了亲,又起身拍拍我的肚子,戴维也跟着上前拥抱我,他们的手臂就像燥风的怀抱,总是给我无限的呵护和温暖。

啊,善良的人类,我爱着你们,就像爱着这片广袤的大地一样!

雨季的到来,使得桑布鲁旧貌换新颜,到处都是悠然自得的生活场景。河边,白鹭成群结队地落下来嬉水,树那边,长颈鹿三三俩俩吃着嫩枝,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飞来飞去,远处草地上,威武不凡的公象正朝这边走来。

高昂着头的公象们的频频到来,预示着繁殖的脚步渐渐近了,也就是说,在这个丰润厚实的季节里,许多的母象都到了发情期。

燥风的身边不时有公象出现,三头公象已经慢慢向它靠近。

燥风显然怕我看到什么,独自朝一棵大树走去。可是,就在它快要走到大树跟前的时候,突然对它的追求者失去了信心,仰起长鼻子回身大吼一声,那意思是说,给我滚远点,哼,老牛还想吃嫩草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。

三头公象好似自惭形秽地走开了。

我看到它们垂头丧气的样子,心里充满着同情,可燥风才不管这些,它得为它的后代着想,也就是说,姐姐出生三天后的不幸夭折,成了它心里过不去的坎。显然,它是在等最强壮情侣的出现。

那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,高大威武的巴巴尔出现了,在巴巴尔哆嗦着颈部的肌肉到来之前,柏拉图的哥哥柏拉汉已经徘徊在营地周围许久了。

燥风没有驱逐它,也没有亲近它,显然,它还有待于最后的决择。

现在,两头年轻公象看起来实力相当,这就意味着一场争战的暴发。

果然,巴巴尔高昂着头走向柏拉汉,仰起鼻子大吼一声发起挑战。接着两头公象正面交锋,奔叫呐喊着冲向对方,头顶头在草地上僵持了许久,之后,巴巴尔巧妙地躲开对手鼻子,试图用牙齿刺进对方身体,这样以来,柏拉汉很有可能因此丧命。

每年为争夺情侣,这样的悲观总在上演,我吓得垂下头来不敢再看。

又一声大吼过后,柏拉汉调头而去,这意味着它的主动放弃。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,然后,我看到巴巴尔的半根牙掉在树旁,那棵树已经揽腰折断。现在,巴巴尔带着胜利者的微笑,精神振奋地走过来,绅士般仰起他的长鼻子,算是跟家族里每个成员都问了好,然后多情地看了一眼燥风。

燥风垂下头来,一副情意绵绵的羞涩样子。

紧张的气氛立即活泼起来,像是一场婚礼的前奏。

然后,高大威武的巴巴尔走上前去,把长鼻子轻轻搭在燥风背上,温柔地安抚它静下来,燥风果然静了下来。这个时候的巴巴尔,拾起前腿趴在了燥风的背上,它趴在燥风屁股上的时候,脸上充满着幸福迷离的陶醉,好像它身体的哪个部位正在春风荡漾,而此刻的燥风也畅展着身体,在阳光下温情地接受着这份荡漾。

婚礼的气氛达到了高潮,全族成员仰起鼻子来祝贺!

我也仰起小鼻子为燥风祝贺!

因为我知道两年后,又一个新生命将要来到这个世界,无论它是弟弟还是妹妹,都将是燥风的骄傲,当然也将是我的骄傲,这意味着风家族的队伍将会一天天壮大起来。

巴巴尔在一片欢呼声中,骄傲地离开了燥风的身体,婚礼的彩花款款飘落。

燥风无限柔情地跟着它,带着风家族十八位成员,迈着淡定的步子朝着夕阳中的美景走去。

作者简介:

雅兰,甘肃会宁人,89年毕业于陇东学院。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。著有散文集《父亲的心结》短篇小说集《罗曼的秋天》及长篇小说《红嫁衣》《红磨坊》《红盖头》等二百多万字。

近年来,“红”系列长篇小说受到文学界广泛关注。2005年由省文联主办“雅兰长篇小说研讨会”,数十篇评论文章见于大型报刊、并由甘肃电视台跟踪采访,先后制作了《生命的歌者》《为生活而歌》《魅力女人》等专题片。作品先后荣获第五届敦煌文艺奖,中国散文年会奖,《岷州文学》金笔奖等。2006年特邀编辑甘肃省重点图书《天地人生态》之《为禽兽喝彩》并荣获第一届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优秀科普作品奖。个人辞条、专访及作品先后入选《中国作家大辞典》《散文选刊》《文艺报》等30多家文献资料、报刊及文学丛书,并入选甘肃省2011年农家书屋。

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甘肃省文学院签约作家,中国西部、红磨坊、稻草人文丛主编,甘肃省行政管理学会第五届理事会副秘书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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